客家人生仪礼中的中州渊源
吴 永 章(广东嘉应学院客家研究所)
在以往的客家研究中,为论证客家人的根系中原,人们十分重视客家人的南迁历史。罗秀林先生提出的五次南迁之说,奠定了客家源流研究的基础,堪称厥功至伟。其中西晋末、唐末五代、宋末三次南迁,更与客家民系的形成有着重要联系。
但是,中原汉民历史上的三次大规模南迁,“并不是客家人的独特现象,中国南方各省居民,其祖先们大都有同样的经历。”①它同样可以说明这些移民是广府人、福佬人的先民。同此,要证实客家人确系中州后裔,仅仅从移民史的研究加以说明,显然是不够的。这是客家研究中存在的薄弱环节。我们必须从文化渊源与内容上,深入探求与讨论中原文化与客家文化的源流因袭关系。因为“文化”是区分民族与民系的关键与标志。所以,本文拟就构成文化重要内容的礼制方面,对客家文化中保存的中原古风阐述己见。
人生礼仪,是社会的文化与民俗事象之一。它是指人的一生中,在不同的生活和年龄阶段举行的独特仪式和礼节。在人类生活中,普遍遵循诞生礼、成年礼、婚礼、葬礼四大仪礼。从客家四大仪礼反映的风俗,人们不难发现,“汉家制度,犹有存焉”,“循乎古礼”②。
诞生仪礼
它是人的一生中始发之礼。以血缘为纽带的我国家庭和家族,对婴儿降生极为重视,因为这意味着血缘关系的延续不断。在宗法制度极为流行的客家社会里,更是如此。
诞生仪礼,始于孕育期。客家地区,怀孕谓之“有身”。此词,古已有之。据《国语·晋语》卷十载, 胥臣对文公曰:“臣闻昔者大任娠文王不变。”韦昭注:“娠,有身也。”按:韦昭,三国吴人,其注集东汉郑众、贾逵诸家注本之大成,故可断“有身”一词的使用,不会晚于汉至三国时期。换言之,客家人从在娘肚子里开始,所受到的文化熏陶,即今日时尚所谓的“胎教”,已烙上了中原印记。
“做满月”。客俗小孩出生一月,名“满月”或“弥月”;满月宴客,则叫“做满月”。如民国《上杭县志· 礼俗志》卷二十:“男女生一月曰弥月,戚友以鸡及布物为馈。妇之母家兼送襁褓衫帽被裙。” 民国《龙岩县志·礼俗》卷二一则载:“弥月,送儿衣帽,曰作满月。”此俗,也可从中原地区寻源。周朝时,以胎儿足月,称作“弥月”。如《诗经·大雅·生民》:“诞弥厥月,先生如达。”其后,转变为与“满月”同义。“满月”之名,唐已有之。如,唐高宗龙朔二年(662年)七月丁亥,“以东宫诞育满月,大赦天下,赐三日。”③。从此,生子满月宴客之俗流行。
做满月时,小孩有“开斋”之仪。这以《石窟一征·礼俗》卷四所载为详:“俗生子弥月,延宾至酒半时,父抱子至筵前,众宾皆整衣冠起立,父抱子以授上座者,饔人捧盘盛猪肉一方,生鱼头一,熟鸡腿一,葱一根,水一盂,银印一,置于水盂。上座者每取一物,各因其义为吉语,咳而祝之,谓之‘开斋’,言小儿自此食荤也。”表面看来,“开斋”可谓是客家地区独具一格的民俗;但细究起来,此俗仍含古代中原地区“汤饼之会”的遗意。汤饼,为汤煮的面食;“汤饼之会”,也是指庆贺婴儿的宴会。据《新唐书·玄宗皇后传》卷七六载,王皇后对玄宗说道:“陛下独不念阿忠(指后父)脱紫半臂易斗面为生日汤饼邪?”又,唐人刘禹锡《送张盥赴举》诗云:“尔生始悬弧,我作座上宾;引箸举汤饼,祝词天麒麟。”可见,客俗与唐代俗,名称与做法虽有不同,但基本点一致。这就是:唐人引箸以祝,即后世客俗“开斋”之“吉语”;“汤饼会”吃面食含有长寿之意,“开斋”则为喻食禄之福,同是对婴儿未来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