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镇的殒落——湖南省靖港古镇浮沉的启示
翻开历史的书页,我们就会发现,一个古镇,或者说是一个城市的命运,与交通息息相关。交通决定着城镇是繁荣昌盛还是萧条没落,交通是一个地域的命脉,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水运几乎左右着中国大部分城镇的命运。京杭大运河最具代表性。众所周之,京杭大运河是中国古代一项伟大的水利工程,也是世界上开凿最早,里程最长的大运河。它南起浙江杭州,北至北京通州北关,全长1794公里,贯通六省市,流经钱塘江、长江、淮河、黄河、海河五大水系。京杭大运河畅通了数百年,对促进大江南北经济文化的交流,解决南粮北调等问题,均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个时候,北京以及运河沿岸的城镇也是历史上较为繁荣的时期。但自19世纪后,由于南北海运开辟,津浦铁路通车,加之黄河改道淤塞运河中段,因此部分河段被断航,只有江浙一线仍畅通无阻,并成为旅游热线。
而在古镇的行列中,湖南中部的千年古镇——靖港镇就是的证例之一。
靖港镇自古得水运优势,座落于湘江西岸,曾为三湘物资集散的繁荣商埠,美名“小汉口”。然而,近几十年来,特别是近20年来,古镇渐趋萧条,人烟稀少,大有变为废墟之势。从自然规律来说,靖港古镇由繁华最终变成一片废墟,走向消亡,是无法避免的事实。但许多活生生的人亲历了古镇从曾是人间天堂到现在在生命的死亡线上垂死挣扎的情景,表现出了悲伤、婉惜的面孔,看了同样让人落泪。还有许多有识之士在为古镇的奔跑着、疾呼着。这是一个值得我们当地各级政府和人民关注的问题,关心的问题。
曾是人间天堂
靖港古镇的老人说,靖港古镇方圆数百里的老人也说:
那里曾经是人间天堂;那里曾经让人神往。
那里有滚滚北去的湘江之水,那里有宁静如碧空的老沩水。在以前,那里既是一片美丽繁华的水乡之镇,又是南来北往的人们驻足的地方,更是方圆数百里的人们进行集市交易的地方。湖南有一位青年作家这样写道:其实,这里有着比沅江上更为繁华的场景,只是在湘江流域还没有诞生比沈从文老先生更能描写故乡之美的文豪。假如有,靖港古镇也早已被世人所熟知。
靖港镇,是湖南有名的历史文化村镇,曾有“小汉口”之称。
靖港原名芦江,又名沩港,系沩水入湘江口。位于湖南省长沙市湘江下游西岸,距离长沙城区约为30公里,属望城县所辖乡镇。靖港扼湘江逆上长沙之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明朝《一统志》说:“在长沙县西北五十里,自宁乡县流至东北入湘。”地理上为洞庭湖流域南缘的大众垸区;南部、西部和北部分别与本县新康乡、格塘乡与乔口镇相邻,东面隔湘江与铜官镇相望。目前由长沙市区直达望城县城的高等级公路雷锋大道直接延伸至该镇,水陆交通十分便利。现靖港镇为1995年长沙地区撤区并乡时由原望城县靖港区靖港乡和靖港镇并入而来。
靖港是天然良港,地处沩水入湘江之三角洲地带,昔为天然良港,水路畅通,帆影不绝,益阳、湘阴、宁乡及望城粮食及土特产都在这里集散转运。曾为湖南四大米市之一,又是省内淮盐主要经销口岸之一,商贾云集,市场活跃,为境内繁荣集镇。在清朝末年至上世纪初期,靖港有粮栈米号20多家,还有一批工商作坊,远近商贾云集,生意买卖兴隆。当时有一个民谣说到:船到靖江口,顺风都不走。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有客轮停靠,在此设“洋棚子”接送旅客。往来于沩水、湘江的宁乡“乌舡”船有3000多艘,平日停靠船只达千艘左右。清末民初,有粮行50多家,粮栈、米号各20余家,还有一批其他工商业。民国中期,与津市、洪江同为湖南省繁盛三镇,有“小汉口”之称。1933年,建置长沙县直属镇。同年,设长沙县靖港民众教育馆。1935年,设长沙县卫生院靖港分院。1938年长沙大火后,投奔靖港经商者大增,工商业达500多户。
靖港古镇历史的厚重源于她有着悠久的历史。靖港已有上千年历史。靖港的得名相传是为纪念唐朝大将李靖。
李靖,字药师,唐朝军事家。他少时即研读兵书,受大人赏识。后随李世民征战、屡立战功,官至兵部尚书。他才兼文武,长于料敌,用兵果断。贞观八年(634年),吐谷浑部扰唐,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受阻。此时,年已六十有三,且告老在家休养的李靖闻讯,即主动向太宗请命,率部进入吐谷浑。他以远程奔袭战,彻底击败吐谷浑。此战以“李靖攻吐谷浑之战”之名,被中外军事辞典收录。唐代开国之初,李靖曾奉唐高祖之命,领军击败萧铣平定江南,并镇守长沙湘江一带。他的兵营驻扎在沩水港口。李靖治军有方,对部下又要求严格,因此李靖的军队纪律严明,很受老百姓爱戴。他离开长沙去漠北之后,人们一直很怀念他,于是就把他驻扎过的“沩港”改名为“靖港”。
这些并非空穴来风,都有史料作证:
明朝的《一统志》说:“唐李靖讨萧铣驻兵于此。”
清朝同治年间的《长沙县治》也说:“唐李靖驻兵于此,秋毫无犯,百姓德之,名曰靖港,以志不忘。”
靖港的老百姓为感佩李靖的功德,特在靖港镇李靖祠以祀,旧有戏台,其对联是这样写的:
溯湘水南来,百里河山,仗此楼台锁住;
唱大江东去,九天烟云,好凭弦管吹开。
靖港镇还是湖南古代重要的军事重镇,太平军大败清军的场景依稀可寻。
咸丰四年(1854年)二月初九(3月7日)太平军征湘军占领靖港,四月初二(4月28日),石贞祥率征湘军大败曾国藩水师于靖港。曾国藩在靖港对岸铜官渚愤而投江,被人救上。湘军水师彭玉麟、陆师塔齐布等合力攻击太平军,四月初八(5月4日)太平军自靖港退守岳州。
上了年纪的人经常会想起和说起靖港古镇曾经的辉煌,毕那些繁华的日子在老人心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曾经让他们心里有着很重的优越感。
是啊,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地习惯怀念,靖港的辉煌是其他村镇无法企及、望尘莫及的。那时的靖港码头热闹非凡。老街人多是生意人,他们把自己的小门面打理得格外有序。贸易的兴盛也使得当时的靖港出了很多富商。老街人做生意很讲信用,于是这里的富人多半就成了信誉的化身,所以不像别地“富人富,穷人骂”。相反,这的富人诚实本分,很受人尊敬。大概这也是老街的一大特色吧!
新中国建立后,镇上最有名气的当数望江楼布鞋厂了。望江楼的布鞋虽然造型质朴,但穿着特舒服,而且结实耐穿,很受欢迎。其诚信经营也是出了名的。据说,当时鞋厂的一个公务员去上海出差。他在街头看到许多人在排着长队买鞋,于是也加入了队伍之中。买了之后他也没认真看,满以为是时髦的上海货。当他回到家,打开包认真看时惊呆了,因为这鞋就是自己厂里生产的。望江楼没打过什么广告,但靠着信誉二字,就赢得了市场。这个例子成为镇上众多铺子发家的一个缩影,当然也可作为现代商业经营的榜样!靖港的商铺很有名,米铺、陶瓷铺、印染铺、修理铺……各种铺面比较齐全,铺面不大,却内容齐全,用的多是祖上传下的手艺,所以格外有古韵。
表面上看,靖港古镇的衰落是在1957年沩水河改道,沩水河由新康(乡)注入湘江后,实质上却是后来公路开始取代水运。于是,靖港的繁华地位就渐渐逊色了,码头没有了以前挥汗如雨搬货物的繁忙,街上也再没了人头蹿动的热闹。走在古旧坚实的石板路上,听见的是单调的几声敲击石板的声音,店铺前也少有人来光顾。老街人生来奈不住寂寞,年轻些的全出外打工做生意,或者举家搬迁了。留下了一些留恋故土的老人家和一些坍塌衰败的老屋在艰难撑着这个古街的命。
湖南作家邓建华先生在他的《望城文化视点·且留古镇说昨天》中也说:
伫立长堤,倾听江涛拍岸,心灵与身后曾有“小汉口”之称的古镇一起震颤,一起感受那江、那河、那庙宇、那古街、那悠渡、那清清脆脆圆圆润润的叫卖声……在望城,文化积淀最厚重的古镇靖港,用沧桑的面孔迎来新世纪的曙光。
不知道唐代名将李靖是怎样一位横刀立马的人物?是否真的在这过去叫芦江的地方,驻过兵、扎过寨?是否真的是因为他军纪严明,百姓拥戴,才将这个小镇改名靖港……但在风云变幻的磋砣岁月,背负世俗与灾难重荷的靖港人,对此坚信不疑,代代传颂。在南岸堤飘送过来的清凉的二胡声里,许多老镇人仍然在述说靖港昔日的韵致。由南向北流的湘江与自西而东淌的沩水,紧紧依拥。傍水而生的三角洲地带上的古镇靖港,在水运唱主角的年代里,理所当然地占尽舟楫之利,上宁乡、去长沙、发湘潭、下岳阳,往返湘阴、益阳、安乡等地的船只帆影不绝,湘米、淮盐、花生、园茶、蚕豆、禽蛋、绸布、棕麻等据此集散,商贾云集,店铺相连,绿女红男,穿梭不绝。紫云宫戏台,最是个牵魂的去所,那副台联,仍然有人倒背如流:“溯湘水南来,百里河山,仗此楼台锁住;唱大江东去,九天烟雾,好凭管弦吹开”。从紫云宫到杨泗庙,是曲折迂回的麻石路,因沩水湍急而下,留下一截半边街,形成独特景致。
光绪年间,靖港曾设“湘鄂洋棚子”,先后为英商太古、怡和公司、日商日清公司代售轮船过境船票和接送客货。安化茶商梁啸岚租赁小火轮船,开通靖港至长沙的航班。宁乡的“乌舡子”在沩水、湘江出尽风头,“船到靖港口,有风也不走”,平日近千艘船只牵挂在麻石栏杆硬朗的手臂或依依垂柳腰上,女人们或在船头升起炊烟,或掏出针线篓子边晒太阳边缝缝补补。小孩子三五成群打打闹闹,或为水上一只不明漂浮物的打捞各显其能。那一支青篙能逼开一条莽阔江河的汉子,或许此刻正在粮行米号、钱庄当铺磨蹭生意,或在烟馆窑班、茶楼酒肆混迹于豪绅、富商之中,吆三喝四,硬充大爷。一个临水而建的戏台,还没来得及装点脂粉,却被日本人的枪炮之声喊成了缄默的古迹,屈成如今古镇人之瓜棚李下。到了国民党统治中期,与津市、洪江同为湖南省繁盛三镇的靖港,已经远远撇开了一犁风雨阵阵野谣的乡村,俨然经风见世,不同凡响。
当然,好地方更难免有刀兵相见的血腥记忆,也很难不有水火相扰之惊慌。咸丰四年,湘军与太平军昏天黑地一战,血染湘沩,湘军统帅尽失威颜,靖港团练中炮身亡;民国七年,数百名假“护国军”窜至靖港强行索饷,抢财夺物;民国十二年,军阀赵恒锡、蔡钜献火拼,分别在铜官、靖港驻扎,隔江对峙,骚扰月余;一九四四年,日本兵进犯靖港,无恶不作;同治元年,水盈三尺,饿殍见野;一九三二年,狂风大作,风急浪高,湘江河段五十艘船只悉数被吞……
解放后,人民政府虑及百姓安危,防洪保安,筑堤围垸,拦河建坝,改道沩水,加之陆路交通日趋便利,天然水运甘当配角,良港优势渐失,古镇便少了些喧哗,多了些寂静。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镇上国营、集体企业一片兴旺。“望江楼”布鞋踏遍海内外,曾在靖港指挥过抗日的八路军三五九旅南下支队政委王首道题写的厂名至今仍留在这个古镇上,记载着小镇有过的辉煌。王首道同志的夫人曾办过公的中共湖南省委机关于一九三○年曾经临近迁驻的靖港半边街,个体私营企业也一度红火。如今一条崭新的大道横贯大众垸,古镇被人流车流冷落一旁。许多人感叹靖港太老了,老得无法昂首挺胸地与新兴的小城镇媲美了。为作历史村镇调研,我在空洞的八街四巷七码头的麻石街面上走过,老是在想,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未必有半边街前这哑河水清亮?古镇一旁仍然骨络分明的木架房和摆放其中木屐、油伞、竹笠、瓜瓢仍在苦诉着怎样的片断和故事?那些历史上小有名气的人物是否到过这依然存在的风水无边的宏泰房?那久负盛名的靖港香干、火焙鱼和家家户户会制作、人人能放飞的形态各异的风筝又是否能让我们感悟到什么?在瞬息万变的世界里,为后人留下一个解说昨天的空间,恐怕是我们不得不做的事情。
在风雨飘摇中落泪
笔者早就听许多人发出了对靖港古镇的婉惜之声。2006年初春时节,这是一个南方爱伤情落泪的时节,笔者怀着向往、婉惜的心情来到这个曾经是人间天堂的古老的水乡古镇,想看看这位沧桑的老人是如何老泪纵横。
这是一个雨天。雨不大,却笼罩着阴冷与寒气。古镇在这灰色调的布景中,显得更加萧条与苍老。置身于几乎没人行走的街道,踏着靖港镇的石板路、青砖路,或者是水泥路,穿行于大大小小的巷子,漫步于水潭老屋之间,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小蜜蜂,沿着青山绿水,飞啊飞啊,飞向那美丽花丛。苗条而高挑的房子,要么是由一块一块的青砖组成,要么是由一根一根壮实的树木树成。青砖和树木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它们成了真正的脊梁,而不像天子的行苑,或是富贵人家的豪宅,它们顶多也只能铺地之用,永远俯首贴地。那纵横交错而又窄小的巷子,那随意而又有规律排列的房屋,那富有艺术感的房屋设计,那永不停息的滴哒滴哒声,无不诉说着一个古镇的辉煌。正是在这浩瀚的岁月中,凸现着江南水镇的特色与幽美。走过了街道,以及数条小巷后,留在我心中的更多的还是悲凉。古老的街道和房屋在岁月的流逝里,已经变得相当苍老。想当年,有多少人挤破了头都要往这个风水宝地来啊!
它更是湘江上南来北往的人们在此休憩的处所。从湘江北面向南面而行的船只,从湘江南面向北面而行的船只,从老沩水河流域涌来的船只,都一股脑儿地往这里跑。这里有人们需要的各种各样的物品,甚至还有男人们需要的漂亮女人。
过于冷清的街道,以及略显沉寂的湘江,无法让我如愿。我不由得感叹交通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地区发展的重要性,它能改变它们的命运。当公路交通占主导地位后,也就宣布着邻水古镇辉煌的结束。但在这个古镇的衰落过程中,人为的因素也加速了它的衰落。
笔者看到,因为无人居住,无人管理,建于1861年的宁乡会馆屋顶已是千疮百孔,青砖封火山墙墙泥剥落,地面散落着破碎的瓦片,会馆内空空荡荡,当年会馆里近4米高、约20多平方米的木楼戏台荡然无存。这栋100多年的建筑,屋瓦房梁都已破败不堪,里面一座戏台被整体抽空,前后的雕花石窗也被撬掉,只剩几根大石柱挂了蜘蛛网。一位老人叹了口气说,这都是附近居民挖墙砖、撬木板的“杰作”。
当地居民的历史文化意识可见一斑。
沩河码头现在还保留有十几米石阶,麻石做的护栏上,雕刻还清清楚楚,只是这道护栏已成为附近居民后院的一部分,被住户围成了鸡圈。护栏下面,河道被臭气熏天的垃圾堆占据。在靖港镇临湘江处,渡口上还保留有原来的石阶,只是已经破破烂烂,渡口处还堆着镇上居民丢弃的一些生活垃圾。
除了不可抗绝的自然规律,还要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啦!人定胜天!人可以创造奇迹,也可以毁灭奇迹!
我更感动于古镇老居民对古镇的美好过去的怀想,以及对现在政府的一种期望与寄托。
祖居靖港的铁匠胡师傅这样简洁地描述了当年情形——“早有千人作揖,夜有万盏明灯”,但现在已是恍若隔世。多么艺术的总结。这是对过去的遥想。
“靖港那时候好繁华呐”,74岁的李大爹用自己鲜明的记忆“注解”胡师傅的诗句,“每天早晨,靖港这里的船,从外河(湘江)开始,弯满了,一直要弯到沩水那边去好几里,总有千数只。晚上靖港街上要点一溜琉璃灯,还有巡更的。你知道那时候靖港多少人吧?两三万,现在怕莫只有一成,2000来人口了”。
当李大爹说完后,我立即想到了刚才在街边看到的一艘小船。它是我在这个曾经以船为荣的古镇所见到的的船。它是那么孤单地守候着这个孤独的古镇。
胡师傅和李大爹都记得,当年靖港街上什么绸缎行,粮食行,皮行,木材行,都是几十家几十家的,商铺林立。做南杂有名的“裕义升”,前店后厂,规模很大。“米往上海调,衡阳、益阳、浏阳、醴陵都要到这里拿货,盐啊,锅子,什么都有,都把靖港叫‘小汉口’呐”。
李大爹说,靖港的油纸伞、木屐,都非常有名。胡师傅又拿出他父亲曾穿过的一双木屐给我们看,“那时候下雨穿这个,不湿脚,一块光洋买的”。
李大爹还提到,靖港原来所有的街道都是麻石板路面,可惜在1990年左右,满街麻石被撬,改做水泥路面,说是适合于跑车。虽然加宽了街道,但对于早已不是商业集镇的靖港来说,这种改变已没什么意义,倒是那一种由来已久的氛围被拦腰截断,古镇的色彩大打折扣。
一种无以名状的失落,从李大爹那一句“现在是面目全非了”的长叹中,泄露无遗。
在观音殿,我见到了72岁的老人杨国荣,他正带着小孙子在这里帮忙。开始我并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以为是来这里拜菩萨的。原来他退休在家后,没事的时候就到观音殿来义务帮忙,搞搞卫生之类的。
杨国荣是土生土长的靖港人,对这里情深如海。我问他对于今天这种现状的靖港靖有何感想时,他几乎是老泪纵横地说,一言难尽。
杨国荣说:“以前这里人山人海,住着二三万人,现在只有一二千人了,基本上只是一个空架子了,街上前年开了一家网吧,但开张还不到一个月就不得不宣告停业,就是因为没有人。现在最繁华的也只有观音殿和杨泗庙了,来镇上的大部分都是来这里烧香的。”
我看到,高耸的杨泗庙塔,在艰难地支撑着这个千年古镇。
杨国荣老人带着孙子,表情严肃地带着我在雨中参观古镇:
古镇已经是人去楼空了,往日繁华不再,临水的吊脚楼全被毁去,老街两边原来的木结构建筑的商行铺面,也慢慢被改做民居。
许多古老房屋外部被改造,失去了旧日恢弘的气势,保健街77号,原是“郑昌易”(音)绸缎行,外墙虽抹成了水泥面,幸亏里面厅堂延伸一二十米,木板阁楼,泥地天井,包括屋梁上的雕花,还一应俱全。但大部分老屋已年久失修,面临塌掉。前几年还完整的一栋三进两层、颇有特色的百年老屋,就已彻底倒塌,变为废墟了。
另一栋清代晚期砖木结构建筑“宏泰坊”,是靖港当年的粮食行,也是四壁凋零。
杨国荣老人说:“还有相当一部分老屋,住的人都出去了,到长沙,到其他地方,投靠子女去了,也没锁门,空空荡荡,风一吹,门廊里一盏灯在阴影里晃悠。”
保健街55号那是靖港镇上一家最后的手工圆木店。当我们走到那儿时,一群老人正坐在一起闲谈,他们说,我们这里年轻的都出去了,60岁往上走的占了60%,要是我们不在了,这个老镇子可能也就没有了。
最后,当我问及杨国荣老人对老镇有什么心愿时,他直言不讳地说:“这些年为了保护这个镇子,政府也下了不少功夫,2004年6月份的时候,国家文化部周副部长曾到靖港镇考察过,但响动不大,古镇没有多大改观,政府如果不大力加强宣传教育,不抓紧投入资金人力进行极力保护,前景就很难说了,我们等待着政府的好政策,来保护这里。”
看得出,杨国荣老人对古镇的前景忧心忡忡。
我也在不停地想,这样一个有过辉煌,有过无穷无尽的生活场景的小镇,难道它最终会像《百年孤独》中那个的小镇马孔多一样,消失在时光的隧道中吗?
古镇萧条与新兴集镇现代娱乐休闭场所昌盛的启示
笔者经过对官方资料和采访的口碑资料的提炼,得出了靖港古镇破坏的几种主要原因:
主要破坏原因之一:政治性破坏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剧烈的社会动荡,靖港镇各种历史社会、文化信息的载体已经七零八落,所剩无几,如祠堂改为食堂,石碑被用来填涝坑等。从土地改革、“大跃进”到“文化大革命”历次政治运动,古镇及其大量珍贵的地面文物都成为“阶级斗争”的对象。土地改革运动在没收宗教庙产的同时,许多寺庙也毁之一旦。1958年全民大炼钢铁,破除迷信,拆庙、拆城、砍大树、建土炉之风席卷城乡,石雕之类的文物全被毁于一旦。
主要破坏原因之二:建设性破坏
建设性破坏主要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靖港古镇在“破坏性建设”中遭到“建设性破坏”,其破坏程度不亚于改革开放前的那种政治性破坏。特别是近十年以来,乡镇正经历着空前迅速而彻底的改造,如无序的“圈地运动”,使传统古镇赖以生存的自然风水荡然无存。由于没有处理好建设与保护的关系,盲目发展“三小”工业,靖港镇失去了原有的历史风貌。加之盲目与大城市攀比,大搞城镇“美化”运动,许多历史建筑和历史街区被拆毁。另外,近年农民生活水平大为改善,农村兴起了一股建房热,但由于缺乏统一规划和审美教育,农民建房随心所欲,古镇的布局、环境和历史风貌遭到了严重破坏。过去那种依堤傍水、巷陌相连的格局已很少存在,代之一栋栋彼此不相干的住宅,夹在中间不伦不类,毫无特色和美感所言,传统意义的历史村落已成风毛麟角。
主要破坏原因之三:自然性破坏
靖港古镇视为文物保护单位,只是近几年的事。无疑,当地领导及群众对其缺乏保护意识,任其自生自灭,生存状况堪忧。古镇的房屋多为木结构,居民居住混杂,电路陈旧,厨房不规范,导致隐患严重。此外,雷击、水灾、虫蚁灾害等都在侵蚀着这个历史文物。许多房屋因年久失修,自然毁损严重,有的已经坍塌或即将坍塌。毫无疑问,抢救、保护靖港镇,延续湖湘历史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从以上可以看出,当地人当地政府对历史文化内涵的认识不够。或者说,当地政府更热衷于开发现代的休闲娱乐场所。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也是一些有识之士的看法。
然而据笔者调查,靖港镇所在的县,甚至所在的地区,现代娱乐场所在全国都是有名的,各种休闲娱乐场所比比皆是。并且现代娱乐场生意相当红火。仅望城境内投资千万元以上的生态旅游景点就有20余家,小型的生态旅游景点就更多了。这些场所打出的口号也令人心旷神怡,如一家五星级的生态酒店如此说:
既是一次田园风光的享受、绿色生态的享受
更是一次健康休闲的享受、文化之旅的享受
这些场所打出的口号固然吸引着人们的眼球,也符合现代人的一些口味。但这些娱乐场所的过多,无形之中暴露了本地对历史文化遗产的重视不够,对历史文化内涵的认识不够。
更让笔者担心的是,该地休闭娱乐场所星罗棋布的排列着,在给本地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收入的同时,但也给本地带来了不少庸俗的东西。据群众反映,在该镇所在县的县城里有一条叫西塘街的街道,这里是全县出了名的红灯区,白天这里行人稀少,但一到晚上特别是深夜,这里的休闭场所全开了,加上这里网吧立林,导致成年人、未成年人混杂十分严重,产生了不良影响。许多家长对此愤愤不平,说如此低劣的街道影响了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长。这些,也是当地政府值得考虑的事情。这与对古镇历史文化的认识和理解,以及行动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就是说,许多人有钱会热衷于对现代娱乐的追求,而谈泊了传统文化。
这是十分危险的,也是令笔者担心之处。由此看来,要是政府不下大力气来做这件事,是很难把靖港镇从死亡的边缘拉扯回来。
苍白与泛力的疾呼
靖港镇是有名的历史名镇,可如今这里不但繁华不再,一些历史文化古迹也遭到损坏,历史名镇有名无实。这些,湖湘有识之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在不断地奔跑着、疾呼着。在长沙市政协的一次会议上,长沙市政协委员罗斯旦就向大会提交了一份提案,呼吁保护修复靖港的老街老屋,并利用它们做大靖港的旅游业,重振老镇雄风。
虽然靖港镇的文化古迹遭受损坏,但这些老建筑目前基本上都没人居住,有的建筑天井院落、亮瓦窗棂、木板楼道等也损伤不多。业内人士认为,在现有基础上加强保护,不再破坏,以后恢复起来难度还不太大。靖港镇文化古迹保护当务之急是申报市级乡镇历史文化区域,划定保护区域,由当地政府对保护区域派专人管理,以免继续破坏,等条件成熟了,再分步骤、分阶段进行开发,使老镇再现风采。同时罗斯旦在提案中还建议,靖港与铜官隔湘江而望,铜官是世界有名的瓷都,若能把这两处连起来,做成一条旅游线路,前景应可观。
湖南有识之士的疾呼并不是没有根据的。据笔者调查,靖港镇不仅历史文化底蕴比较深厚,而且集中保留着较多史迹和古建筑,特别是老街格局保留完整为长沙地区所少见。基本符合建设部和国家文物局对历史文化村镇的评选制定有评价标准:村镇目前格局和风貌仍然保留着一定历史时期或民族、地方的特色,具有较高的历史、文化、艺术和科学价值;集中保留有真实遗存的史迹、实物和建筑。
长沙市委宣传部主编的《留住历史的文脉》一书说:
现靖港镇保留木结构建筑占整个建筑的三分之一以上,其中“安泰坊”、“育婴堂”等清代晚期砖木结构建筑,保存较为完好。全镇古建筑面积达5000平方米以上。位于保健街的戏台,长16米,宽4.7米,南临小河,系“中华民国十年宁乡八埠公建”。戏台东、西、南三方均有花岗石护栏,栏柱之间以花岗石板相连。石板临江面皆阳刻有花、鸟、兽等各种图案。保健街戏台北侧为“宁邑杨泗庙”,戏台原与庙相连。杨泗是民间传说中灭杀孽龙、保护河运安全的英雄。杨泗庙建于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并设“八元堂”以招揽运输,它既是一座供船运工人祭拜、祈求平安的寺庙,同时又是当时宁邑从事水运船主聚会的一个场所。故八元堂亦称宁邑会馆。会馆建筑宏大,占地1000多平方米,今成空屋一栋,粗大的麻石方柱高耸在大堂,遍地瓦砾碎砖。由于无人管理,门窗、大梁已经被附近村民搬走,屋顶部分被掀去,青砖封火山墙墙泥已剥落。但建筑整体结构尚未破坏,完全可以修复。镇上还有宗教建筑数处,其中远近闻名的有“杨泗塔”、“观音殿”等。
实质上,靖港古镇已经成为了传统文化的活标本,其文化价值和抢救历史古镇具有重要的意义。一个古镇的形成,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而特有的历史环境以及村镇文化则需要更长时期的历史积淀才能形成。靖港各种传统建筑与古巷、古街等等相映成趣,构成了靖港镇所特有的自然景观。加上蕴含在这些有形物质背后的文化价值取向和固有观念,使靖港先民血缘团体上得到凝聚,精神上得到陶冶,形成了独特的地方特色。这种日益缺乏的、不可再生的历史文化资源,成为今日靖港可持续发展必不可少的文化要素。靖港镇自然和人文的背景,或与社会的、经济的、文化的因素紧密结合,或与村落区域在空间上相互融合,并给予静态和动态的影响,从而形成自然与历史融为一体的环境,其价值是无法用确切的语言和数量来表示和衡量的。随着日月的推移,这种文化意义上的价值将会越来越大。而靖港古镇的留存不仅有珍贵的历史文化价值,而且有重要的现实的社会及经济价值。一是为现代城镇建设提供传统文化基础和规划建设的宝贵经验;二是为向人民特别是青少年进行民族传统教育和爱国主义教育提供的实物标本和历史教材;三是为发展现代旅游事业提供重要的历史文化资源。
据笔者了解,有识之士疾呼的主旨是:
一、切实保证古镇保护和建设的资金投入。毫无疑问,当地政府只有切实提高历史村镇保护重要性的认识,并保证必要的资金投入,才能使古镇成为真正的历史文化村镇。资是挽救古镇的根本。
二、加强地面文物保护,落实历史文化村镇保护措施。要加大宣传和教育力度,提高领导和群众对历史村镇及其地面文物的保护意识,变被动保护为主动保护。对所辖区域内的不可移动文物进行造册登记,在报刊上予以正式公布。由于文物保护工作任务十分艰巨,必须建立制度保障机制,当地文物行政主管部门制定规定措施,各级文物主管部门与下可移动文物使用、管理单位、个人签订保护责任书,将保护职责落实到组、到人。首先要保持原貌,停止大拆大建,然后制定保护规划。规划包括对区域内历史风貌和各文物点的保护措施,及对村民房屋改造,新建房屋的建设风格,街道环境规划等。同时配合旅游、园林等部门做好文物旅游线路的规划,形成点、线、面的有机结合,实现人文资源合理利用,为发展地方经济增加新的增长点,为历史文化名城建设增辉添色。
但让人遗憾的是,现在还风雨飘摇的古镇告诉我们,有识之士的疾呼似乎是苍白而泛力的。如同杨国荣老人所说,我们等待着政府出台好的政策,来改善这里,来保护这里。
可怕的废墟!
我行走在靖港古镇的街道上。
我的思绪是纷乱的,也是悲伤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年久失修的古老木房,稀少的行人,偶尔从千疮百孔的房子里探出头来的商店主人……我想到了废墟,那些正在成为废墟的城镇,或早已经成为废墟现在老古工作者正在发挖研究的城镇。
这并不悲哀,这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世间万物都要经过诞生到消亡的过程。悲哀的是,当时的人对待历史文化,或者说是对祖宗遗留下来的可视文化的一种亵渎与轻视。
一个数字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二三万人与一二千人的对比。
这说明了什么?
废墟!
其实,想到废墟的不仅仅只有我,还有许多许多的人,凡是我问过的靖港镇的老人都有这样的担心。
当看到其他省份对古镇开发和经营得如火如涂的时候,当看到当地休闲娱乐场所灯红酒绿、人满为患的时候,我不禁为当地的历史文化而伤心落泪。
我问古镇,古镇是沉默的。
回答我的,似乎在我的记忆中。那些靖港镇的老人亲口说的:
真要是以后他们居住在这里的一二千老人都死了,这个镇上就再也不会有人住了。
古镇给了我们那么多,我们又给了古镇什么?
我的步履更加沉重。
我在想,特色文化是靖港镇发展的灵魂和精髓,也是发展旅游的出路。我们知道,每一座城镇的发展都面临着对历史传统、风格和地方特色的继承和发展,都面临着如何将历史民族文化和具有时代特征的现代风格相结合的问题,都不能割断历史和文化。对靖港这样的历史文化城镇进行规划和建设,就要保护文化古迹和历史地段,保护和延续古城的格局和风貌特色。特别需要注意的是,保护历史文化村镇特色,不仅仅是保护几处古迹文物、几栋建筑、一段城墙,更重要的是要保留历史特色的现状格局和整体风貌,要保留成片的重点历史街区和历史村落。这些街区或村落以建筑群为整体环境风貌展现着村镇的历史特色。印证着历史脉络。它们是村镇记忆“档案”,是城镇历史的瑰宝。是城镇保护建设的重中之重。
只有这样,靖港古镇才能推迟成为废虚的时间!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文化,古镇的水、古桥、古阁、古廊棚,古镇的路、古街、古园、古宅邸,每天都在诉说着千年的沧桑,演绎着中华的文明,漫长的幽思和古老的传说,缝合了传统与现代,连接着过去和未来。
我又想到了浙江的水乡古镇,那里的古镇是全国有名,世界有名的。如周庄、同里、直、乌镇、南浔、西塘等。到如今,即使水运已经不再占交通的主导地位,但博大精深的吴越文化给予了古镇丰厚的馈赠,繁衍出众多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厚重的历史底蕴使其一跃成为传统文化的活标本,总能激起无数今人对世事沧桑的感慨和追溯。
这也是湖湘人士开发并经营好靖港古镇的可借鉴之处。
可能,又一处历史的废墟很快就要在地球上诞生。我们当然不希望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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