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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秘白马氐

2015-04-17 点击数:5690

 

    出广元盘龙机场,沿广甘高速溯白龙江一路向北,近二百公里即到甘肃文县。

白龙江是嘉陵江的最大支流,发源于甘南,与秦岭、淮河同为中国地理上亚热带与暖温带的重要分界线。白龙江右岸支流白水江在文县的玉垒坪汇入白龙江,并横贯文县东西。

文县,古称阴平,由甘肃入蜀的阴平古道就在此地,三国时期魏大将邓艾偷渡阴平的战例也发生在这里,可见文县地势之险要。蜀道难,陇道更难。

  文县是岷山山脉与西秦岭山脉交汇处,境内峰谷交错,沟壑纵横,摩天岭、插岗岭两大山脉横亘于文县县城南北两侧,白水江穿过小城。由于地处亚热带,文县与整个甘肃的气候迥然有异,人称“陇上小江南”。

独特的地貌使文县保留了一片原始而纯净的自然生态和独特绚丽的人文风情,有千年历史的白马寨就坐落在云海苍茫、与世隔绝的高山之巅。

  我们探访的白马氐大都分布在陕川甘交界的平武、九寨沟和文县,而尤以白水河流域的文县铁楼乡最为集中。

  由白龙江上溯至白水江,再逆流至白水河,水流尽皆灰白色,这与白水江特有的灰白色石灰岩质有关,而恰恰是这汩汩滔滔的高山白水孕育并浸润了白马氐这样一个神秘的部族。

央视曾于2013年底播出纪录片《探秘东亚最古老的部族》,这部纪录片主要拍摄地就在铁楼藏族乡。建国初,当地政府将白马氐登记为藏族,但白马氐并不懂藏文,也不信奉活佛和喇嘛,却笃信原始宗教,风俗习惯与藏族差别很大,且不与外族通婚,也不与其他藏族通婚。那么,白马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民族呢?我们急切期待着与这一原始部落的近距离接触。

出县城往西,不远就是白水江的支流白水河,沿白水河逆流而行25公里,进入铁楼乡。白水河两岸山峦迭嶂,巉岩兀立,植被丰盈,水草肥美,河水汹涌湍急,逐渐由灰白变绿,不时看到悬河而卧的廊桥,简单的原木搭建,结实而实用,与山寨、古树、蓝天融为一体,陡增秀丽。

沿途经过的几个村寨大都掩映在半山腰密林之中,寨口清一色的水磨坊,顾自转动着,顿生江南水乡之韵味。路边不时走过一些驴子,悠闲地啃着青草,并不怕生人,陪同的文体局老班说,这是当地的闲驴,原为乡民爬山驮运之用,现在村村通了路,驴子就闲了起来。

一辆越野车戛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粗壮黝黑的汉子,一副墨镜在额头上卡着,不容分说,跨上前来,猛拽开车门,用力跟我们握手。老班介绍,汉子是铁楼乡的曹乡长,是一个纯正的白马氐,曹乡长说,老班也是白马氐,这让我们大吃一惊。从两人穿着和言语中,并没有感到区别于汉人的地方,这未免使我们略感失望:白马氐的风俗习惯究还保存了多少呢?

此前,我们已知晓,白马氐的民族风俗只有在春节期间才有比较集中的展示。时值仲夏,显然,我们来的不是时候,然而,曹乡长的激情很快打消了我们的疑虑,他一路上几乎是跳着唱着为我们讲解白马氐的风土人情,给我们管窥全豹的感觉。

沿山路盘旋而上至半山腰,有一山寨依山坡而建,这就是入贡山村,近400人,全为白马氐。相传,从前谁要入住此寨,先得给头人进贡,入贡山由此得名。入贡山是民族文化保存最多、最全的村寨之一,此行虽然没有看到原始的民族舞蹈表演,却在村民家中随处可见面具、刺绣、泥塑、木刻、沙嗄帽、毛水毯、番鞋、三眼铳之类的跳舞道具,样样稀奇古怪,匪夷所思。

白马氐最负盛名的舞蹈当属池哥昼。池哥昼俗称鬼面子,有人类民俗学活化石之称。白马氐虽没有自己的文字,相互间却有自己的语言,曹乡长跟寨子里的老人打招呼时,说的就是白马氐语。

“池哥”在白马语中是面具的意思,“昼”有舞的意思。春节期间,白马河畔的村村寨寨都有表演“池哥昼”的习俗,舞者头戴面具,扮成“山神”、“菩萨”,敲锣打鼓,从山梁走到山谷,挨家逐户欢跳,意在驱鬼除恶,驱邪消灾,以祈求新的一年吉祥和顺。整个场面古朴狂野,庄重热烈,既神秘又热闹。

池哥昼的舞蹈队列,一般由九人组成,均为男性。其中四人扮成山神,叫“池哥”,为四弟兄,象征白马氐祖先达嘎、达玛的四个儿子;两人扮成“菩萨”,也叫“池姆”;两人扮成夫妻,又叫“池玛”,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扮成猴娃子。四个“池哥”头戴青面獠牙的木雕彩绘面具,上插锦鸡翎,翻穿羊皮袄,背负一串铜铃,足蹬牛皮靴,左手持宝剑,右手握牛尾刷,形象凶猛,舞步遒劲,舞姿糅合杀野猪、打老虎、剥猴皮的动作。

两位“池姆”,头戴菩萨面具,慈眉善目,端庄秀丽,身穿洒脱绮丽的宽袖对襟长裙,手持一方花手巾,紧跟“池哥”之后,以模仿种庄稼和家务活为主,舞姿柔和优雅,轻盈飘逸。夫妻“池玛”,丈夫身穿麻布长衫,头戴草帽,妻子身着传统妇女装束,唱说白马藏人的苦难和历史变迁,颇像现在的嘻哈歌曲RAP,不同的是掺杂着伤感、悲壮和激情。猴娃子脸上则抹锅墨,衣衫褴褛,说笑话,唱怪歌,前后随意乱唱狂跳,喜乐无常,其相当于戏剧中的丑角,主要是逗乐,增加欢乐气氛。

关于池哥昼的起源,当地有很多说法。一种说法是,很久以前,白马氐建立的国家被推翻,受尽了外族人和土司的欺侮。有一年农历正月十五,白马氐利用给土司进贡的机会,派了两个英俊的小伙子扮成美女,并由四个头戴面具的彪形大汉护送,身藏利刃,在土司观看舞蹈时将其杀死。后来,这种头戴面具跳舞,逐渐演变成了池哥昼。

白马氐所说的国家,或指西晋灭亡后,继起的氐人在陇南境内的西汉水、白龙江流域先后建立的仇池国、武都国、武兴国、阴平国之类的政权,“仇池五国”曾先后击败前赵、后赵、前秦、后秦、东晋等国无以计数的攻击,与中原20多个地方政权抗衡达380多年,一度辉煌。

据《史记?西南夷列传》、《汉书?地理志》、《三国志?魏书》、《北史?氐传》、《华阳国志》、《括地志》等古籍记载,西汉水、白龙江流域及涪水上游,是古氐原始分布所在。古代氐族有十多个部落,以白马氐为最大。另据《阴平国考》:“阴平虽称古氐羌地,然考东汉以前,诸羌部落,似犹未至阴平,其在阴平者,白马氐而已。东汉以后,羌氐错杂,而以氐为主”。

乾隆年间《山川?直隶秦州》“文县”条下记载:“白水江,在城南,……民居水上者为白水氐。”以上足以说明白马氐是白马氐人的后裔。唐以后,氐族虽经过数次大的迁徙,逐渐与汉族、藏族以及其他民族融合,但郡内的氐族仍然很多,原有的王候部落组织仍然存在,铁楼乡就是白马氐的典型集聚地。

时至今日,在文县民间,仍把白马氐称为番,或白马番、白马夷。由此可见,白水河流域的白马氐祖先乃氐人无疑,而建国初白马藏人的界定显然不妥,称之为白马氐人更为准确。池哥昼这一原始舞蹈的起源传说恰恰为白马氐的历史提供了旁证。

池哥昼中猴娃子脸上抹锅墨的习俗颇为有趣。抹锅墨一般在平辈之间往脸上抹,爷孙之间也可以相互抹,其中含有逗乐的成分。白马氐认为,脸上被别人涂抹上锅墨,是对自己的尊重和祈福,应高兴地接受。被抹锅墨后,不能立即洗掉,一定要保持到傍晚或天黑,这样可以除旧迎新,洗掉晦气,来年会吉祥如意、万事顺心。

正是基于这种愿景,有的寨子甚至把抹锅墨当作请客之礼,因为人们都在场里参加祭祀娱乐活动,想请亲戚朋友又不好意思,怕请不动,就往脸上抹锅墨,以到自家洗脸为由,请到家招待,久而久之,抹锅墨成了一种习俗。有的寨子甚至还把抹锅墨当作示爱的方式,小伙子往姑娘脸上抹锅墨,姑娘追去,嬉闹于山间丛林,于是,演绎了一桩桩浪漫的情事。

除了池哥昼,白马氐还有很多神秘的民间舞蹈,无不兼具祭祀性、仪式性、自娱性、民俗性等多重特征:有戴面具的,也有不戴面具的;有固定角色的,也有众人参与的;有按鼓点跳的,也有按歌声旋律跳的。

说到唱歌,就不得不提敬酒歌,白马氐来客必敬酒,敬酒必唱歌。白马氐的敬酒歌,高亢嘹亮,热情奔放。敬酒歌大体有两类:一类是酒曲,不仅有固定的词曲和用途,还有固定的演唱时间,如早上、中午、晚上、半夜、天亮各有酒曲,接待送新娘的新客和接待娶亲的人有不同的酒曲,不得混唱,唱混了会遭到耻笑;另一类是后人创作或即兴演唱的酒歌,这类敬酒歌比较灵活,碰见什么人,就唱什么词曲,正所谓“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酒歌有几十种曲调,但歌词不能乱用,要搞清称呼、辈份和职务。唱酒曲是给谁敬酒就给谁唱歌,一般分坐两排对唱,你问我答,未答上的要罚酒喝,并要当面请教,对方才告知答案。